又是梨花飘雪时

2023-11-09bj03
导读  进入公园门口向西一百多米,北坡有十几个高低不等的台阶。台阶是用旧砖砌起来的,上面抹了一层水泥。几株桧柏、杨槐夹道。下面是一个有一百多平方米的平场,边上有二十几株洋...

  进入公园门口向西一百多米,北坡有十几个高低不等的台阶。台阶是用旧砖砌起来的,上面抹了一层水泥。几株桧柏、杨槐夹道。下面是一个有一百多平方米的平场,边上有二十几株洋槐、柳树。靠南面和北面的树荫下,分别摆放着三只旧砖砌成的小桌,每只桌子还有四只小方礅,也是旧砖和混凝土做成的。方桌上抹的水泥上,有的画上了棋盘。中间的空场,十个人打太极拳绰绰有余。平场东、南、北都有几垅地,平时种一些谷子、豆子之类矮杆作物。西面有一座小屋,门口是两株香椿,一棵杏树,几枝枸杞,十几盆百朵菊。小屋里很暗,东面一铺火炕,西面的墙壁上挂满了锄镐锨镰等农具,靠墙放着一个破木箱,里边放着钳子、搬手、锯子等工具。北面有个窗,但长期是用木板封闭着。靠窗放着一条板凳。南面挨着火炕摆着一只破沙发,旁边就是几只“马札”。从小屋出来,往西北继续下行十多个台阶,往南,是一条沟,稍高,两边是二十多米的土丘。往北,两边的土丘夹着一块“冲积平原”。南面沟里有四株梨树。西坡上一片迎春,黄得灿烂。北面“平原”有六株梨树,四株樱桃,一株苹果。西面,层层梯田中十几株桃树;东面坡度稍缓,树种也杂:山楂、杮子、枣、杏……总有几百株吧,都到了盛果期,也都恣肆着生机。
  
  顺着树们西边的小道向北,出了果园,一条污水管道横亘着,上面有一个井口。挨着它的北面就是还乡河河岸,柳树们丝丝儿弄碧。
  到了三月下旬,从杏树举起第一枝春开始,直到五月下旬,这里就是花山花海。你方唱罢我登场,红红白白各自媒。先是杏,后是桃,然后就是樱桃与梨,再后来就是海棠、苹果,最后就是洋槐了。现在正值四月中旬。坡上的桃花渐次凋零,露出了破落户般的衰败。樱桃正与梨花争白。可樱桃再怎么争,也透出了小家子气。它的花小而碎,白中带粉,花期还短。好像谁手里攥着的一把纸屑,随手一扬,它们就挨挨挤挤地,成团成串地粘在枝条上了,全然没了秩序,失了风度。而且有一点风,又争先恐后地飘落。看那梨花,绽开的,就是一簇,绝不肯一花独放。每簇花朵四周,都有嫩绿的叶护着。绽开的,彻底开放,毫无保留。含苞的,裹得紧紧的,像一粒粒珍珠。一朵朵的花,微微向里凹,五只花瓣,正好组成一只只青白的小碟子。在小碟子中,那一丛花蕊是藕荷色的小小颗粒,像一群小星星,惹得蜂飞蝶舞,嗡嗡嘤嘤,闹春呢。嫩嫩的绿叶映衬着白中透绿的花,白的花又映衬藕荷色的小星星。有着反差,更在反差中显示着和谐。
  平时,那些树下总要栽些白薯,种些花生,种些各色菜蔬。每天到那里流连的总不下百十人吧?人们赏花,摘果,下棋,唱戏,聊天,打拳。我呢,则如同主人一样,见到西红杮红了,就摘西红杮吃,见到菠菜可以吃了,就拔一把回家。这是那里的主人“培养”出来的。因为你自己不拿,主人也会给我的。他说:我这是污水浇出来的菜,你可以不吃。但他一边说着,一边给我捆着小白菜。要不,路过他的小屋,他就拿出一塑料袋白薯,或者苹果、梨,说:这东西不好,爱吃就吃一口,不爱吃就替我扔了。呵呵,我这不算行贿吧?
  当然受贿(惠)的不只我。大人孩子摘樱桃的,摘豆角的,他连看也不看一眼。他说,我就是为了玩。不带儿化音的苏北口音“玩”。走到他种的谷子旁边,“卟”地会腾起一团团雾一样的鸟雀。那些鸟雀不怎么怕人,就落在跟前的树上,叽叽喳喳。他只是叉着腰站在那儿,看着它们,偶尔还说一句:你们也不打个招呼?我说:喂,知道这鸟儿们在说什么吗?他说:我怎么会知道。我说:它们在说“老爷子万岁”,“向老爷子致敬!”他哈哈大笑。是的,他种的那几垅谷子,可能就是给鸟们预备的,他只收上几捆谷草。他说,我看花,他们吃果。我叫他“花果山大王”,他呵呵地笑,仿佛很得意。他总说,我这就是为了玩。不带儿化音的玩。
  
  去年春天,我去公园,见他正在那里发愣。我问怎么了?他说,不让种地了。我说,树下也不让种菜了。他很失落地说,嗯。我跟人家说了:毛主席教导我们“不浪费一寸土地”,你们怎么就让它荒着也不让种呢?人家说了,就是不让种了。有问题你跟区长说去。我说,不种就不种吧,这些树都是你栽的,你还可以当你的山大王嘛。他委屈地说,我也就是玩。我离休那会,区委书记跟我谈话,我说回老家种地。他说,你别去了,公园1500亩地,你选个地方种树种花种庄稼,还不行?他高兴的说:真的?我早看上那条大荒沟了。我到那“学大寨”去。于是,他就来到这儿。
  十几年过去了,路也修了,坡也治了,树也粗了,花儿也开了。盖个小房,老俩口还搬来住。区委书记来看他,说这里条件太差,还是搬楼上去吧。他说不。这儿挺好的。书记说:你一定这里住,我得给你拉上电,还得接上水。他说那得多大开支啊?我还是回楼上去住吧。无论冬夏,也无论雨雪。每天早上四点半,老头儿来了,打扫场地。一会儿,一拨一拨晨练的来了。他就担水浇菜,浇花,浇树。伺弄庄稼。每天晚饭后,也要到这里转一圈儿。这里成了公园中人气最旺的休闲所在。
  我说:别往心里去。树也得有人管理啊。他说:人家说了,树有人管。我一年往这搭千上块钱,其实我也就是玩,也给大家伙一个好玩的地方。还是那个不带儿化音的“玩”。又说:不来了,我不来了。从那以后,我真的就没再见到老人的身影。夏天,大雨冲毁了那半土半洋的台阶,至于沟底,已经无法过人了,流沙堆积在树下,道上。荒草遍地。人们说,那个老爷子呢?
  今年开春,我才听到他去世的消息。跟他附近的人打听,老爷子确实走了,去年冬天走的,我若有所失。
  
  又是梨花飘雪时。选了一个最清静的时候——傍晚七点,我来到了这里,说不清是来做什么。站在西面的高坡上,俯瞰着这个几百平方米的沟沟坡坡,还有那座小房。暮霭沉沉,梨花点点,有如点亮的一树一树的烛光,使沟坡的明暗有了强烈的对比。我好像看见了那个瘦瘦的老爷子站在一株梨树下,进而,每株梨树下似乎都站着一个瘦瘦的老爷子。我揉揉眼,没有了。一阵风来,只见梨花如雪,纷纷飘落。
 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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